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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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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拿不準眼前的這堆石頭到底占了多大的面積。明明最初看見的時候也就一個肉丸子大小,走近了看也不過就是一塊探出水面的礁石。可是沿著它的岸邊繞了一大圈之後,居然還沒有到達目的地的跡象。

我在水裏泡的頭暈眼花,還得強打精神跟在深海的後面手腳酸軟地在水裏撲騰。我已經開始懷疑深海是不是頭部受了傷,對方位之類的東西已經失去了準確的感應。說不定他自己以為是在前進,其實只是圍著小島不停地兜圈子?看,這一片幾乎呈直角垂入水中的石崖,剛才好像就看到過……

就這麽一晃神的功夫,一直在我前方搖來搖去的魚尾巴居然不見了。我努力睜大眼睛,不是幻覺,是真的不見了。被深海拖在身後的那艘小船也不見了。

我頓時一驚,手忙腳亂地朝前刨了幾下子,游近了才發現原來是山崖之間突然現出了一道裂縫。裂縫很窄,兩側黑壓壓的崖壁宛如被利斧劈開一般,只有崖頂露出一線藍天。仰望的角度尤其令人生畏。

小船的影子在前方一晃又不見了。我生怕自己會被甩到後面,連忙加快了速度,緊緊地尾隨著深海,再也不敢分神了。

轉彎處的寬度僅夠小船通過,兩旁都是黑色的礁石,宛如海底伸出的巨爪。我不敢多看,小小心翼翼地避開了鋒利的石尖,繞進了礁石的後面。小船就泊在那裏,我被轉彎處的礁石擋住了視線,完全沒料到這裏只是一處小小的海灣,險些一頭撞在了船舷上。

深海手裏還抓著纜繩,身體卻靠在一旁的礁石上,腦袋軟軟地垂著,一動也不動。

“深海?”我頓時感到一陣心慌,連忙游過去扶住了他的手臂。誰知我一碰到他,他的身體立刻順著我的手勁兒軟綿綿地倒了下來。我這才看到他的胸口一道極深的抓痕自頸部穿過胸口,一直拉到了腹部。雖然看起來他那驚人的愈合能力已經開始發揮作用,但傷口還在不停地滲出鮮血,將周圍的一汪淺水都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我的腦海中一陣暈眩,不敢再看那道嚇人的傷口。手臂從他腋下穿過去,像上次一樣倒退著將他往岸上拖。岸邊都是大大小小的卵石,摩擦著他的身體,同時也牽拉著他胸前的傷口。我看著他身後那一道血色的拖痕,連心跳都開始感到疼痛。

直到這時我才發現我是多麽盲目地相信了他。臨出發的時候,我連殷皓會用什麽樣的口吻報警都想到了,偏偏就忘了把頭一天帶進巖洞的那個背包扔上船。而深海恐怕是壓根就沒覺得那些玩意兒會有多麽重要吧。我一邊氣喘如牛地拖著他往岸上走,一邊痛心疾首地數著放在背包裏的東西:雲南白藥、繃帶、紅藥水、

消毒棉簽以及消炎藥……

越想越是揪心,一上岸就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沒旅行過你問我啊……不知道出門該帶什麽東西你問我啊……”

藍色的魚尾無力地在沙灘上拍打了兩下,也不知道是在抗議,還是挨踢之後的條件反射。傷口還在出血,即使沒有雲南白藥也應該包紮一下吧。可是……用什麽包呢?我身上穿的是沒有袖子的運動背心,和一件短袖的棉布襯衫。襯衫雖然也勉強可以做繃帶用,但是已經被海水浸濕了。除此之外就只……有深海的褲子!

我跳了起來,三步兩步竄到小船前面翻出了那個密封包,拽出裏面的長褲,將兩條褲腿在他身上來回繞了幾圈,勉勉強強地包住了他那嚇人的傷口。這些事折騰得我氣喘籲籲,而深海卻始終沒有要醒轉的跡象。

我把他的身體放平,精疲力竭地在沙地上坐了下來。不久之前還在雀躍著的春游一般的欣然到現在是一點兒也沒有了。我希望深海可以盡快地醒過來,像昨天那樣,一覺起來身上的傷口都已經愈合。

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能指望什麽。我什麽也不能做,哪兒也不能去。我甚至不知道跟他廝殺的人究竟是誰?會是夜鯊嗎?深海說他的身體經過了高科技的改造,那麽,他的感官會比深海更靈敏吧?他會不會發現我們這個小小的藏身之地,然後帶著蝦兵蟹將們追到這裏來斬草除根?

我沮喪地抱住頭,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深感悲哀。

昏迷中的深海呼吸輕的幾乎聽不見。我不知道躺在水晶棺材裏的白雪公主是不是就像他這樣。安詳、美麗、纖塵不染。這樣美麗的生物,原本就該存在於童話故事裏,而不是混在我們這樣的蕓蕓眾生當中。

童話成真固然令人感到驚喜。然而驚喜兩個字,究竟是喜多一些?還是驚多一些?

我猜測他只是昏睡了,就像昨天一樣。但是坐的久了,還是會心生忐忑。忍不住就想試一試他的心臟是否還在正常地跳動。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還沒有來得及感受他的心跳就被指尖傳來的觸感吸引了全部的註意力。這一具靜靜安睡的身體涼滑如水,覆蓋其上的那一層鱗片不知何時竟然已經消失不見了。

這個新奇的發現暫時轉移了我的惶恐。我將攤開的手掌整個覆上他的胸口,幾乎是有些驚喜地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和令人心生暖意的觸感。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對於那一層把他和我隔離開來的鱗片,我其實並沒有自己所期望的那麽釋然。

也許是因為離開了海水的原因,藍色的魚尾顯得黯淡無光。鱗片的紋理也變得模糊,像被什麽東西黏在了一起,收縮成了一幅軟塌塌的厚布。接近尾鰭

的那道傷口也因此顯得觸目驚心。那是一道很深的傷口,血已經止住了,傷口卻淒慘地向兩旁翻開,一點兒也沒有要愈合的意思。

我小心地摸了摸傷口的邊沿,翹起來的幾片魚鱗顯得幹巴巴的,質地堅硬而光滑,像打磨細致的鋼片。細究起來深海其實不能算是一個人類。我有些拿不準了,他的傷是不是要回到海水裏才能夠盡快地愈合呢?

如果是家裏養的魚兒生病了的話,把它撈出來養傷顯然是不行的。

我又把深海的身體拖了回去,讓他的上半身平躺在視野之內最近的那塊大石頭上,下半身則順著石頭的邊緣垂落下來,浸泡在海水裏。

這一段路程的直線距離大概有二十米,那塊大石頭高出水面大概五到十五公分。當我雙手支撐在膝蓋上呼哧呼哧直喘粗氣的時候,我仍然不能相信自己真的完成了這麽一項浩大的搬運工程——僅憑我自己的力量。

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渾身上下酸軟不堪,連擡手的力氣都沒有了。在我的身旁,深海靜靜地睡著。濃密的睫毛垂下來,擋住了眼底的璀璨流光。就像兩只飛倦了的蝴蝶一般棲息在他蒼白沒有生氣的臉頰上。

他的下半身浸在水裏,泛著水光的魚鱗像是從海水中汲取到了足夠的養料,在極短的時間裏煥發出了蓬勃的生機,連顏色也變得鮮艷了起來。我看不出那道傷口是不是已經開始愈合,但是創口確實變得平滑,不再像剛才那麽幹翹了。

我輕輕碰了碰他的臉。涼絲絲的,像用最細膩的玉精心雕就的一件藝術品。眉峰如劍,輪廓俊朗,五官的搭配幾乎沒有瑕疵。

這樣的美麗。

我再一次覺得自己正以某種不可思議的方式進入童話故事當中的某個場景。而深海就是故事中那個中了魔法的善良的小王子。

這樣的想法讓我想笑。可是笑容還沒有浮起就被淡淡的惆悵所取代。在深海的故事裏有他的族人、他的敵人,也許還有向他施展了魔法的可怕巫師。而所有跟他有關的一切,我統統都不知情。

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來的這麽遙遠。我頭一次意識到即使我已經卷進了這場漩渦,在他的故事裏我仍然只是一個旁觀者。

一個過路的人。

光線越來越幽暗。

這個深井一般的小小海灣漸漸地被夜霧包圍,連空氣裏都多出了一層與世隔絕般的陰冷氣息。從頭頂的裂縫裏望出去,天空的顏色也由淺淡的灰藍變成了柔和的黛色。

已經是黃昏了。

身旁的深海仍然睡著,連姿勢都沒有變過。胸前綁著自己的長褲,漂亮的魚尾浸泡在海水裏,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隨著海

潮的起伏緩緩擺動。

靠近尾鰭的那道傷口似乎已經開始愈合。直到這時,我才意識到在對待他傷口的態度上,我犯了一個奇怪的錯誤。對於他上半身的傷口,我是當作一個普通的人類那樣來包紮,而他下半身的傷口,我則像對待一條魚那樣,很幹脆地泡進了水裏——如果真當他是一條魚的話,我不是應該拆掉他的繃帶,將他整個扔進海裏去嗎?

似乎在我的潛意識裏,我始終覺得他一半兒是人,而另一半兒是魚。

我無法把他當做一個奇異的整體來看待。

夜幕匆匆降臨。深海依然沒有蘇醒的跡象。

黑暗中有什麽東西發出一陣嘀嘀咕咕的叫聲,就像一個粗聲大氣的男人壓低了嗓子發牢騷似的。這聲音由高到低,顫抖的尾音聽起來像一陣古怪的大笑。

我頓時毛骨悚然。身不由己地抱緊了雙臂朝深海身邊湊了湊。潮濕的襯衣和中褲沒有幹透,濕噠噠地黏在身上,我開始感到有點冷。

我不知道這樣的一個荒島會藏匿著什麽樣的野獸。應該會有海鳥在崖壁上築巢。如果有鷹的話,會不會把深海當成是一頓從天而降的大餐呢?就算沒有被鷹發現,山貓豹子一類的食肉動物也會被深海這麽大一條魚所吸引吧?

崖頂上奇怪的叫聲沈寂片刻,又唧唧咕咕地叫了起來。這一次它持續的時間更長,那類似笑聲的古怪尾音忽高忽低,有那麽一瞬間仿佛就在我們的頭頂。

我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小船旁邊,手腳酸軟地從裝著月光石的包裏翻出了那把瑞士軍刀。摸索著打開最大號的匕首,緊緊地握在手裏。

怪叫聲毫無預兆地戛然而止。寂靜回歸。

我聽見自己的心臟砰通砰通地撞擊著胸膛,用力之大,幾乎震得我無法站穩。夜色粘稠,像一塊沾滿了灰塵的舊毯子似的壓在頭頂,幾乎令人無法呼吸。

我的手心裏不知不覺滲出了一層冷汗。

我扶著石頭坐回到深海身邊。不知是想要安慰昏睡中的深海,還是只想給自己壯壯膽,我像表演小品似的開始自說自話:“沒事兒,深海你接著睡。別怕。我是誰啊?我是殷茉啊!我敢把魔神飆到最高速……這說明我的神經比大多數的人都要粗……而且我還有軍刀……當然這也是敲詐來的……是前年過生日的時候從小哥那裏敲來的……敲的他都要哭了……這東西死貴死貴的……削蘋果皮特別趁手……”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部分是昨天晚上寫完的,寫到這裏的時候正好過了十二點。某鴻對著屏幕突發奇想:如果這個文是恐怖文,這個時候深海應該從茉茉背後無聲無息地竄過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哇哈哈哈,你們被嚇到了沒?

我保證,嚇人的情節到此為止了……

深海:你沒養過魚也見過魚吧?哪有你這樣對待病魚的,拖來拖去……偶的鱗片都要磨毛了……

茉茉:我先把你拖上岸,再把你拖下水……我容易麽我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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